□ 孙海荣
清晨,我还在睡梦中,老家的远房哥哥打来电话,说老宅的门锁又被人夜里撬开了。我顿时睡意全无,明知老宅空空如也,但还是傻傻地问道:“丢了什么吗?”
还是我怕丢了什么呢?老宅是由八间房屋组成的一个三合院子,空出来的南面长满拳头粗的翠竹,这是我从小长到大的地方,随着我们在城里安家,父母也被接走,老宅就一直闲置着没有人居住。屋子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即使有,也被前两次翻墙进来的人拿走了,还等你这次第三回来撬锁的人儿吗?丢了什么呢?于我而言每回丢的都是被翻乱的记忆。
为了这份存放着我独一无二的记忆空间,对于这次又来撬门而入的“贼”我是生气的,就像自己的一本书被人随意翻看。
我一直托远房哥哥帮着维护这老宅。时间长了,老家就有人带话来想买那房子,可是在我心里,自己可以不回去,但老宅必须在那里。我拒绝了买房人的诚意,坚信把老宅保存在那里,家和亲情就永远在、思念就有理由、回忆就有去处、曾经的温暖就会完好如初。
远房哥哥给我发来老宅的视频。视频里,长在老宅院子外的竹子,已野蛮地长到院子内来了,还把院子里的水泥地坪给顶得稀碎。它这是干什么?是在以这种方式质问我为何长久不归?屋子里面空荡荡的,墙壁破的地方被重新粉刷过,因为是局部粉刷,粉过的地方就像是打了白色的补丁。窗子玻璃碎了,就干脆把原来所有木框子的窗子都换成了铝合金窗,崭新的铝材窗框加上新玻璃显得异常的明亮,看上去就像是给老宅配了一幅新眼镜。屋檐的瓦片也有几块破损的,被换成了新瓦。新瓦的颜色和原来的屋面产生色差,硬生生地在我的心头多出来一丝不适感,而随着每多看一眼,这种不适就会在心底逐渐放大。
不知从何时起老宅那朱红色的木门已裂出了几道缝隙,有风从那里灌进去,挂在门上已经锈了的锁会在风经过时轻微的晃动几下。是不是要把门和锁也换一下呢?当远房哥哥这样问我时,我犹豫了,因为每一次的维修更换,都是在破坏心底里的那份不可复制的曾经。
人们常说时间可以改变一切,时间当然也会改变老宅的容颜,随着岁月的流逝,老宅子也会变得苍老,而这种苍老又一次地提醒我——这是一个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我一遍遍地看着视频,心底里涌出无数的思念,在目光所及处又变成为一种落寞的注视。每当这个时候,那跑到院子里的翠竹就随风摇曳,像母亲的手拂过我的脸颊,阳光也用和多年前午后一样的颜色,绕行在那些摇曳的竹叶间。温馨的画面总算让我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并身临其境地感受到一股春风扑面、温暖如昔的滋味。
于是,我给远房哥哥打了电话,告诉他以后门上的锁挂在上面就好,不必锁了,这样即使有人要进去也不用损坏什么。长到院中的竹子,不要全部砍去,把长在院墙边的留下来,任那抹翠绿去迎暖阳。最后,我还关照他到老宅的厨房,去找一把曾经炒菜的锅铲或者盛饭的铜勺,找到后让人捎给我。
后来他果真托人给我带来了一把铜勺,正是我小时候一直用它盛饭的那把,柄子是木头的,勺子部位是铜质的。我抚摸着这把勺子,虽然木柄处已损坏,但心中还是有了一种握住曾经的感觉,也有一种回到故乡似的满足。
故乡就在那里,永远的在那里等待。竹子就在那里,翠绿的竹叶沙沙作响,我听到了,那是呼唤的声音。
作者单位:中船澄西船舶修造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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