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双
办公室的空调开关发出刺刺拉拉的声响,一到冬夏两季便长鸣不止,聒噪如秋蝉长鸣,冗长如寒蛩夜咏。同事猜测可能是开关线头松动或者绝缘被击穿所致,我曾在黑暗中觉察到一丝幽蓝的弧光从其顶端的缝隙闪现,这让我提心吊胆,忧心忡忡,害怕这个呲呲作响的白色开关会突然冒出一股青烟,甚至窜出一股红色火苗,那将是极为可怕的事情。造成短路殃及其它办公室,烧毁许多电脑打印机不说,而且会将楼下餐厅熬制汤粥的锅锅罐罐也一同烧掉,让许多爱美女性不能再得到滋补,变得面目丑陋,暴躁如牛。
这个开关是有毛病的,就像人有毛病一样,那得治。于是打电话报修,前来查看的电工对着滋滋乱响的开关冷眼旁观,不以为然。听过异响之后,他在我们的期待中突然挥手对开关啪啪猛击,那开关就如同咧嘴大哭的孩子遭到了大人呵斥而戛然止声,我们亦为电工的异常举动和立竿见影的效果而深感震惊。可惜这惊人的成效只是昙花一现,就像被呵斥的孩子看到大人手里并没有自己想要的糖葫芦,会立即恢复哭闹一样,这开关在稍作停顿后便又吱吱乱叫,像一只被困住难以脱身而濒死的“耗子”。电工对这只“耗子”毫无兴趣,更不想拯救它,反复拍打见它没有好转,便说这开关坏了要换掉,并要我们打个报告郑重其事提出更换要求。
但是我们以为电工说的话不靠谱。原因如下:第一,这开关到底是好是坏,我们不得而知,就连电工本人想必也未能确知,毕竟他连一颗螺丝都没有拧开,而我们不相信他有透视眼,可以隔着塑料外壳检查出开关好坏。第二,即便是这开关真坏了,我们也已经报修过,再打报告纯属画蛇添足;同时我们认为区区一个开关,根本无需大动干戈打一份报告专门申请经费;再退一步讲,即便非要打报告不可,我们以为那也是维修部门的事,他们申请经费才合乎逻辑、符合流程,而我们打报告并不合适。第三,如果我们听从了电工的话打了报告,将不仅令自己难堪,因为这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而且很可能被某些人视为不守规矩,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将正常的管理官僚化;虽然我们想修好开关,却不想冒犯管理体系,沦为破坏工作流程和管理秩序的帮凶。而就在我们左右为难、面面相觑之时,那电工则趁机出门像兔子一样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开关的问题因此也就被搁置下来,至今已经过了四个年头,期间此开关苟延残喘却鲜有人问津。曾经一位领导偶然莅临,被这异常声响吸引而循声查看,瞬间激起我们的希望,但他只是瞧了那个作怪的开关一眼,随即撇嘴摇头,一声未吭扬长而去,让人大失所望。
如今这开关愈加发黄陈旧,噪音也越来越响,但是好在并没有其它故障发生,表现还算稳定。倒是我等与之同处一室之人,开始习惯了这个病态开关的存在,逐渐松弛了紧绷神经,慢慢放松了警惕思想,其至下意识无视它所发出的噪声,强迫自己学习充耳不闻、坦然面对的本领。而倘若有人初来乍到,听到这吱吱作响的声音,并惊乍乍询问时,我们便会走上前去,学电工的样子抬手给开关当头一击,令其立即噤声消停片刻,如同用手敲击西瓜从而能判断出生熟好坏的行家一样轻松自如。其实掌握听声辨瓜本事的人同精通听声辨位的武林高手一样并不多见,之所以许多人买西瓜时也会敲一敲,可能同我们一样只是照猫画虎装装样子,实际上压根就不懂,纯粹是为了掩人耳目,以免别人认为自己不懂、不会、不作为。
而我们依葫芦画瓢,沿用这带有恐吓甚至讹诈的意味的整饬方法暂求安宁,不仅解决不了开关的问题,而且还暴露出了人性的虚伪和滑稽,因为开关毕竟不是西瓜,我们承认自己东施效颦,而西施拍击它却很值得玩味。
现在,当我再看这个开关时,觉得它不再是刻板的机械物,而像是似有人性且老奸巨猾的生物体,懂得避开锋芒、暂时收敛,而且死性不改、游刃有余。它所发出的吱吱啦啦的声音中,似乎夹杂着一丝不安分、不服气。它有时长久死寂着一声不发,如同休克一般,猛然回过神却如同诈了尸一样令人心惊,头皮发麻;有时候则像吴牛喘月不得停歇,让人的注意力由不得被拐带,思维误入迷途而心烦意乱,性情大变。
它的状态令人担心,未来让人存疑,虽然它如病入膏肓的病人发出阵阵哀叫,但依旧霸占着墙面,左右冷暖,死不了撑不全,让一次次的尝试无功而返,让身居其中的人不胜其烦,让本该清净之地横生事端,让这里的未来充满凶险。
不是我有感而刻意矫情,我突然觉得:这个开关从制作而成,到被轮番使用,期间多少人与之宿命相关。是它深知自己难以替代,并嘲弄我们束手无策、无可奈何,还是我们自欺欺人,认为不关注它、关照它、思考它就可以免受其害,从而助长它放纵,成全它偷生,以至于它阴魂不散、喋喋不休。
也许,这才是需要深思的问题。
作者单位:中国船舶西安东仪科工集团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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