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云森
1995年初至1998年底,我在中国船舶集团昆明船舶设备有限公司的前身之一、位于云南省安宁县青龙乡大山里的一家老三线企业的机械加工车间干钳工。当时,我拜了一位姓何的组长为师,同事们都亲切地称他为“老何”。老何个头不高,瘦削的脸上总挂着笑容。他祖籍云南嵩明,讲一口嵩明话。我认识老何时,他已经40多岁。他1970年进厂,参加过工厂建厂基建大会战、企业主要产品研制定型大会战,还到全国各地帮用户安装调试过烟草制丝设备,钳工技术过硬、生产经验丰富。
作为一组之长,老何每天上班很早,下班都是最后一个离开。当时工厂在偏远的山沟里,职工们每天骑自行车上下班。每天,当我们上班时,老何的自行车总是已经放在自行车棚最右边的柱子下了。老何早早到了车间,有时研究产品图纸,有时提前准备当天生产需要的工具、辅具和各种零部件。等组员们上班后,他就分配当天的生产任务,“张三干什么”“李四干什么”安排得井然有序。下班时,他又收拾工具统一保管,梳理当天的生产任务完成情况,统计整个组完成的工时定额等,是一名非常敬业的“总管”。
老何对产品质量的要求绝毫不含糊。记得1995年,工厂按照德国豪尼模式生产出口越南的皮带式输送机,出厂包装前要由德国派专家到现场进行整机检验,这对我们是一个考验。从零部件加工到整机装配,每道工序我们都精益求精。其中,机头罩及其门板、出料口等没有氩弧焊,使用不锈钢焊条焊接后焊缝很不平整,必须用磨光机打磨。为保证产品的光亮度、美观度,打磨后还必须先用粗砂纸对产品整体打磨,后用细砂纸抛光。因为需要打磨、抛光的不锈钢件实在太多,有几件机头罩的侧板我抛光时砂纸纹路有些乱。老何对我说:“头罩就是设备的一个门脸,必须做到美观大方,绝不能马虎。”于是我又拿起砂纸,用心掌握手上力量,努力做到用力均匀、方向一致,把“不合格产品”全部抛光得可以照出自己的影子方才作罢。
还有一次“老何”安排我配合焊工焊接带送机尾段的辊筒支架。我自认为零件三视图、整机装配图都学得不错,随便看了一眼图纸就配合焊工开始进行施工。我们先把支架的各个零件按图纸点焊在一起,而后统一施焊。30多个支架组装点焊完毕后,焊工开始按工艺要求焊接每一条焊缝,我则在一旁休息。这时老何过来了,他一看,立即对焊工说:“停下!停下!支架是分左右的,你们焊成一顺了!”我顿时懵了,因为我只看了一张图纸,故而把所有支架都错焊成一顺了。老何没有批评我,而是默默地从工具柜里找来錾子,把点焊好的错支架全部錾开,用磨光机把焊接点打磨平整,把零件全部恢复成原来的状态。而后,他对照着图纸详细告诉我区分左右支架的方法。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差点给组里和车间造成损失,我感到很内疚。老何没有骂我,我更加难受。在后来的生产中,我汲取了经验教训,开工前认真“消化”图纸,不清楚的地方就及时询问,生产过程中经常检查、核对,再也没有犯过类似错误。
老何的爱人没有固定工作,家庭经济并不宽裕,可他却从来不把钱看得很重。当时工厂实行的是“上班发基本工资、挣工时拿奖金”的分配机制。我们钳工组是集体作业、统一记工时,每个月由组长分配每位组员工时。尽管班组没有推行民主管理制度,每位组员分配多少工时全由老何一人说了算,可他每月只是象征性地给自己多分几十个工时,其他同志的工时分配也公平合理,班组里从没因分配问题闹过矛盾。当我在车间公告栏里看到工时分配情况公示时,问他为什么在组里最操心、最辛苦、工作量最多而不多拿工时。老何笑笑说:“完成车间下达的这么多零部件加工、整机装配和调试等生产任务,靠我一个人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行,还得靠大家每个人!”
老何的爱人做炸土豆手艺不错。每当生产完一批产品大家可以稍做休息的时候,老何就会特意让他爱人炸一大包土豆,撒上花椒粉、胡椒粉,拌上辣酱、葱花、芫荽等佐料,再用组里不多的资金买点花生、瓜子等小食品偷偷带进车间里。他会把组里的七八个同志全都组织到工厂后面山坡上的树荫下,大家在那里铺开报纸,一边玩“双扣”“拱猪”等扑克游戏,一边用牙签戳土豆吃,嗑瓜子、剥花生,边玩边吃,边说边笑,班组那开心、和谐、融洽的氛围至今让人难以忘怀。
老何如今已经退休多年,我也从“小赵”变成了“老赵”,但从老何身上学到的军工人的品质我始终不敢忘,因为老何那一代人的接力棒已传到我手中。我也有责任和义务把优秀军工品质传给身边年轻人,在继承和创新中把这些优秀品质发扬光大。2024年是昆船公司前身——原有五家工厂建厂55周年,历经半个多世纪风风雨雨,一路砥砺前行,把昆船公司打造成“百年老店”的梦想我们一定能实现。
作者单位:昆明船舶设备集团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