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彭静
清晨六点的地铁像一条沉默的隧道。我习惯性地摸出手机,在短视频的瀑布流里随波逐流,直到那天,邻座女生捧着的《追忆似水年华》突然滑落,惊起一片细碎的光尘。
这本被地铁冷光镀上银边的砖头书,突然让我想起大学时代在图书馆度过的无数个午后。那时的我能在木质长桌上读完整个契诃夫短篇集,连窗格游移的光斑都记得分明。可如今,我的Kindle里躺着上百本未拆封的电子书,像一片片被电子潮水冲上沙滩的贝壳。
职场第三年,我的时间开始被拆解成碎片。通勤时刷热点新闻,午休时翻行业资讯,睡前读五分钟干货文章。那些需要沉浸的长篇渐渐沦为装饰书架的行为艺术,就像去年买来装点客厅的《尤利西斯》,至今仍保持着完美的直角书脊。
直到某次跨城出差,在延误的候机厅里,手机电量耗尽。百无聊赖之际,我从背包夹层翻出本《看不见的城市》,扉页上还留着三年前的咖啡渍。卡尔维诺的文字突然像月光般流淌进现实:当马可·波罗向忽必烈讲述那些虚构的城市时,我正透过落地窗望着跑道上闪烁的导航灯,恍惚发现机械重复的生活里,原来藏着无数个未被拆封的寓言。
我开始在西装内袋揣一本手掌大小的诗集。地铁穿过隧道时,博尔赫斯的玫瑰会突然绽放;客户会议间隙,艾米莉·狄金森的蝴蝶正停在报表边缘。这些细碎的阅读像暗夜里零星的萤火,渐渐聚拢成光。
昨夜整理旧物,翻到学生时代抄满批注的《百年孤独》。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当年的银杏叶,叶脉里还流淌着那个能在雨声中读完整本马尔克斯的下午。此刻窗外春雨淅沥,我忽然听见纸张舒展的声音——原来真正的阅读从未离开,它只是躲在时光褶皱里,等待某个普鲁斯特时刻的降临。
作者单位:广船国际有限公司